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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椅子街人家说梁母死的蹊跷,村长金有助说一点也不奇怪,不打招呼就死的人多去了,死在哪个地方的都有,韩先进的爹就死在茅坑里,司马俊的爷拉着架子车在地里干活儿,突然一个前绊,趴在地上咋叫就是不吭气,翻过来一看,脸乌青,死了。苏玉北的爹,听老辈人讲,他家的驴半夜下崽,他蹲着看,驴崽下出来了,他一歪身子没气了。严太秋的哥很年轻,要按年龄不该死,喝多了,大冷天,跐池塘冻死了,和谁说理去?

金有助振振有词地和众人说着人死的方式。点燃一支烟,转身对韩先进说,我俩要对得起你姐啊。韩先进点了头。

金有助说的对得起梁母是什么意义,恐怕谁也不知道,只有金有助和韩先进知道。

在梁母去世的那天夜里,不是下午孩子们吵的不行嘛,韩先进管不了,一气走了。夜里只有梁阔江和梁阔水兄妹俩陪伴父母,夜里父亲大便,梁母搬不动,叫梁阔水起床帮助。父亲完恭后,梁母没让闺女回堂屋休息,想和自个认为最懂事的闺女唠唠嗑。

唠完嗑,梁阔水回屋睡觉,梁母没有睡,去韩先进家了。风很大,梁母走出家门又回到家里,谁也没听见开门关门的咣当声。梁母去找韩先进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第二天还让弟弟去她家继续解决家务事,家务事解决不好,自己和丈夫就没法生活,这是不争的事实,要是能自理的话,做父母的谁愿意捞扯着他们呢,他们的生活也是不易的。

梁母到了韩先进家,喊了好大一会儿,韩先进才把门开开,韩先进的老婆也起来了。两口子看姐姐深更半夜、顶风冒雪地来到家里,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就是出了大事,也不应该姐姐来告诉他啊,还有其他人呢。没想到,姐姐一开口还是下午说的事。韩先进有些沉默。沉默了片刻,对梁母说:“姐,这事你放心,天明我还会去你家,我就不信羊不吃麦苗,好好的孩子怎么能不养活老的呢。”韩妻听了丈夫的话,对丈夫说:“你别逞能,解决闹家窝子是最难的事情,你拙口笨腮,说不出个啥道道来,白天你还不知道。”又转脸对梁母说:“姐,这事先放放,等不急,越急越解决不了,再想想办法以后说。”梁母说:“放到几是个头啊,都几天了,还没有个头绪,闹嚷嚷的,要是没人在我和你姐夫身边,我看你姐夫也活不长。”韩妻心里想:都快九十的人了,还想活多大,就连孔子才活七十三,老子活了八十三,都超过俩圣人了,还想活儿,真不知足。心里这样想的,嘴里是这样说的:“姐,我和先进知道你的难处,你也知道他的嘴,说个死理中,讲大道理做思想工作他不中。要不让村长和他一起去吧。”韩先进说:“我看这主义中。姐,你稍等一会儿,我叫村长去。”梁母说好。韩妻对梁母说:“人老了都是这么难吗?我有点怕老的想法。”梁母没有回答,用手指在眼角处拭了拭。韩妻又说:“大家都说,数你这一阀的女的最不得混,年轻的时候受婆婆的气,等自己应了婆婆,世道变了,婆婆又都得听儿媳妇的,让干活刷锅喂猪也就算了,有的儿媳妇太不像话,对婆婆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真不像话,不知道将来这年轻一阀的媳妇应了婆婆是个什么世局?”韩妻的一番话,说到梁母心里了。梁母说:“要说我做媳妇时,婆婆对我是很好的,不像其他的婆婆像个老虎似的,对自己的儿媳妇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娶个媳妇就像买了个丫鬟一样,我家你大娘不是这样的婆子。”韩妻说:“姐,姐夫的事,你想让孩子们怎么做你心里才满意?”梁母说:“没有啥逼着他们的,就是要有一个人在家给你姐夫翻翻身,需要推出去晒晒太阳,有人帮我把他弄到轮椅上就好了。”韩妻说:“本是孩子应该做的,可他们都忙。姐,我说句实在话,你别生气,老四闺女傻傻的,老大闺女太强梁,老三是个生意精,叫她出钱还可以,在家伺候姐夫够呛,老五闺女脾气太柔挡,没有一点活儿,要说老二闺女最好最懂事,可是家里开着诊所,也不会长期住娘家啊。两个儿子也不太和睦,你又年纪大,没有力气,老来难,老来难,你要想开点啊,家家都是这样。”

大门“咣当”一声,紧接着是脚步声,二人往门口一看,韩先进领着金有助进来了。还没等梁母说话,金有助说:“大娘,天气这么冷,你半夜找我俩,是信得过我和先进,你放心,你不说啥事,我心里也呼呼清,你先回去,明了天,我和先进就去说道说道他们。”

金有助本身就爱帮助人,或者说爱管闲事。管闲事是乡下人一般的说辞,其实在乡下有很多闲事不闲,非得有人管不中,像梁家的事,外人看着是闲事,在梁家就是最重要的事,要是没人管,梁家的生活就要出现疙瘩,过着就不顺畅。梁母走后,金有助和韩先进又合计了一会儿都各睡各的了。让金有助和韩先进两口没有想到的是,梁母回家,半夜死茅坑里了。

把梁母的丧事处理完后,金有助和韩先进没有急于调和梁家子女的事情,想着,母亲都死了,别管是病死的,还是闹心死的,反正是死了,子女们应该有所反思,把父亲的晚年处理得当。可是,梁家子女还在别扭中,梁阔连和梁阔水又去找舅舅。舅舅把事情学给金有助。金有助想到梁母深夜造访,心情甚是感动,和韩先进商量一定把梁家的事弄好。

梁母埋在南边的黄土岗下,静静地不再管阳间的事了。

梁树辕躺在东厢房里,断断续续地能听到堂屋里的说话声。虽然不能听清楚完整的内容,但他心里明白他们在商讨着什么。

“按咱这里的风俗,父母老了都是跟着儿子。闺女只是来看看。”大妹梁阔潮说。

“伺候父母都是儿子的事,接替父亲的班、吃商品粮时怎么是你!”梁阔春早就按捺不住自己悲愤的心情了。

“都过去几辈子的事情还记着,有啥用?”梁阔江说。

“有啥用,梁阔潮要是把她的退休金都交给我,伺候爸,我包了。”梁阔春说。

“你这是无理取闹,”三妹梁阔连说,“她该你的,还是欠你的?”

“她也不该我的,也不欠我的,”梁阔春停了会儿说,“是爸欠我的。”

“长兄如父,大哥,你要给大家做个榜样才是啊。”二妹梁阔水说。

“是啊,二姐说得对。”小妹梁阔平说。

“是啊、是啊,你大哥给你们做榜样,谁给你大哥做榜样啊?”大嫂周爱春说。

“我出去解手。”梁阔海说。说了也白说,也没人理她。

“你娘在时,还有个帮手,你娘不在了,还剩一个爹,总不能看着躺在床上饿死吧。”韩先进说。

韩先进说罢,沉默了好大一阵儿,金有助看没人说话,接着补充说:

“你舅说得对,你们兄妹六七个总不能看着父亲躺在床上没人管吧,活活饿死,椅子街人家怎样看待你几个?”

司马俊也想说句话,他先看了梁阔连一眼,大多数眼光有说不清的内容,主要的光束还是暗恋着她,只有些微的眼光是来解决家务事的。换句话说,小时候梁阔连不太喜欢他,可他一直没有忘记她,平日里,没有机会和梁阔连说话,或近距离的看看她,这不趁此机会来看看梁阔连。梁阔连也明白司马俊来她家的意图,但司马俊是来家帮助解决问题的,是好意,即便有暗恋的眼光,司马俊又没有恶意,自己再不喜欢他,也不好意义撵走他。要是这样,街坊邻居会借题发挥,把本在风口里的梁家子女说得更不是人。

梁阔海解了手,没有回屋,像个呆鸡站在院子里,东望望西瞅瞅。梁阔连也去解手,看外边冷,让梁阔海坐屋里。

“还是那句话,咱这一带的风俗,老的年纪大了,不能照顾自己了,就得儿子来伺候,闺女只是没事的时候来看看。”梁阔平说。

“你说得轻巧,闺女不是娘生爹养的吗?你敢说不是,就没有你的事了。”周爱春对小妹说,“谁说话,就你别说话,从你出门子后回娘家就给爹娘提留来十根油条。”

梁阔平哑口无言。刘嫂说:“十根油条也不少,毕竟想着爹娘的。”

“想着归想着,油条爹娘也没吃嘴里。”周爱春说,“爹娘没在家,在北街舂豆糕,她把油条挂石榴树枝上,等找着爹娘回来,油条被狗吃了。”

“大嫂,你真损,油条明明是爹娘吃的,你说是狗吃的。”梁阔海突然说了一句话,“石榴树那么高,狗够得着吗?”

“狗,够不到,你够得到啊。”大嫂对梁阔海侮辱道,“成天天家在娘家晃荡,还好意思说话。”

梁阔海听了大嫂的话,好像神经一时清醒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梁阔海一哭,大家好像都恼火,矛头都对着大嫂和大哥数落起来。大哥和大嫂也不甘示弱。

“家里好事,轮不着你大哥,坏事都是你大哥的,就你几个熊妮子联合起来也不能把我和你大哥吃了。”

“谁也没有准备吃你,你嘴里放干净点。”

“我就不放干净,你几个熊妮子能把我怎么样?”

梁阔海上前就打大嫂,伸出去的胳膊被大嫂的手臂挡住了,反而被大嫂扇了个耳光,又对着大胯踹了一脚。梁阔江想上前帮妹子,被大哥的眼光威逼得只是欠了欠身,没敢动窝。梁阔水想上前和大嫂指把,怕大家笑话,把梁阔海按在板凳上,对大家说:

“大哥、大嫂,娘不在了,爹这个样子,你是老大,总得配合舅舅、村长他们,把咱家的事弄清吧,一直这样吵下去,啥时候是个尾啊。”

“都说话,就你别说话,要不是你,闹不这样。”大哥说。

“这是啥话,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在爹娘跟前好买好、舔肥。你买好、舔肥,就显得俺不是人了。”

“你这就不是人话,你不待见爹娘,别人对爹娘好,你还风言风语,你是不是人了?”梁阔潮说。

大嫂又要动粗,被舅舅拦住了。韩先进说:“这样吧,按其他村的习惯,你们轮流伺候爹。从老大家开始,一家三月。没时间伺候的,拿三千块钱给愿意伺候的,看看中不中?”

“不中!凭什么从我这开始?”梁阔春说。

“就凭你是老大。”金有助有些生气。

“张口老大,闭口也是老大,烂事都是老大的,好事都是老小的,老大怎么这样该死啊!”

“不从你开始,你说从谁开始?”金有助问,“要不从老小家开始?”

“凭啥从我家开始,我家是跑船的,常年在水上漂泊,总不能把爹放船上,拉到这拉到那,万一死船上了,离家千里万里的,怎么办?”梁阔平没有说,她的船夫丈夫先开了口。

“今,咱是一娘同胞几个说爹的事,没有外人说的话。”梁阔连说。

“我是外人,一个女婿半拉儿,怎么没有我说的话?”

“有你说的话,你养活不养活?”

“凭啥我养活?我爹我还不养活呢,我凭啥养活他?”

“你不是说一个女婿半拉儿嘛,儿子养活一月,你养活半月十天中不中?”

“我养活十天,中,那些没有丈夫的女子养活多少天?”

梁阔连一听这话就知道妹夫是对着自己和四妹说的,一时气在心头,趁妹夫点烟时,照脸扇了妹夫两个耳光。妹夫没有防备,挨了打,扔掉烟头,就要打梁阔连,被司马俊从中间拦住了。妹夫的怒气没有消,还想上前打三姐,司马俊说:“你一个椅子街的女婿,还想在娘家门口撒野?”梁阔平的丈夫说了难听的,被司马俊一拳打倒在石榴树下。严太秋、金有助也上前来了,都满脸怨气。妹夫看不是猴,没敢再逞强,坐在板凳上,自个抽起烟来。

丈夫挨了打,梁阔平也没敢吱声,看着丈夫抽烟,心里也不太好受,对丈夫说:“你先回家吧,家里还有很多事情,我等会就回去。”听了妻子的话,他愤愤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让我养活爹中,得以我两件事。”梁阔春说:

“哪两件事?今天就是掏心掏肺说话的,别掖着,别遮着,只要你说出来,摆在桌面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金有助说,“你不说出来,谁知道你想的啥?谁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伺候梁父的事情一直到了晚上还没有结局。调解事情的和事佬也各回各家了。椅子街3号,今晚还有梁阔水、梁阔海和梁阔连陪着父亲。姊妹三人坐在一起,人老几辈的事都扒拉出来讲了又讲,看着眼前的家境,有很多心酸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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