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椅子街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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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阔春是梁树辕的大儿子，按理说，梁阔春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不幸都没有成人，过早地夭折了。过了二年才有梁阔春，白白胖胖，又是一个带把的，家人别提多高兴了。

童年的梁阔春是幸福的，家人没有不疼爱他的，吃啥做啥，喝啥有啥，玩啥买啥，尤其爷奶叔姑更加疼爱，父母更是看成心肝宝贝，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有一次，梁阔春看别人玩斑鸠，也想玩斑鸠，父亲白天没有时间上树掏鸟窝儿，吃过晚饭，父亲去给梁阔春掏鸟玩。斑鸠巢在一棵高大的桐树上，梁树辕爬到树枝上，用手电筒照着鸟巢，伸头往里一看，是个空巢，就对儿子说，鸟窝里没有鸟儿。梁阔春不相信，更不愿意，大哭起来，非得到斑鸠不行，当时正是春三月，鸟儿正是选址搭建巢的时候，即便树杈上有鸟窝，也是旧年的房屋，不知鸟儿今年还会在此安家不安家，哪里有幼鸟供梁阔春玩耍呢？

梁阔春没有得到鸟儿，大哭不止，父亲没有办法，只好又找了一个鸟窝，这个鸟窝很低，在一棵李子树上。父亲站在高凳子上，抱着梁阔春看鸟巢，这个鸟巢也是去年的，空空如也。梁阔春仍不愿意，大哭不止，父亲没有办法，说他不听，打不舍得。母亲说，排水渠南边有个池塘，池塘周围长了很多树木。母亲又说，前几天看见有鸟衔着小鱼飞向树上，说不定那里有鸟。听了母亲的话，梁阔春非得去池塘不可。

那天是个半阴天，月光不很明亮，梁树辕爬到树枝上给儿子掏鸟玩，谁知这个树枝有虫蛀，不太结实，梁树辕趴在上面，树枝折了，他就从树上掉了下来。好的是掉在水塘里，不好的是摔在水塘边处，去年的芦苇根还没有完全腐烂掉，有几棵尖锐的苇根像耙齿一样傻傻地朝上看着池塘周边的一切。梁树辕躺在水湄处痛疼难忍，呻吟不止，又动弹不得，后来梁阔春的三叔来了，才把梁树辕抬回家。

确切地说，梁树辕身上扎了五六个窟窿眼，个个都汩着鲜血，好的是伤口不深，没有穿透重要脏器，要是扎到心肺肝脑等致命的地方或有致命的伤，梁树辕也就此玩完了，也不会又生了几个孩子，也没有他家的故事可叙述了。

伤口不至于到致命处，是梁树辕的命。过了十多天，他又得了破伤风，椅子街人家都说梁树辕这几天的运气不好。梁树辕患破伤风很多人不理解，就连一些医生也不理解。破伤风是破伤风杆菌毒素引起的急性传染病，是破伤风杆菌经由皮肤或黏膜伤口侵入人体，在缺氧环境下生长繁殖，产生毒素而引起肌痉挛的一种特异性感染。破伤风毒素主要侵袭神经系统中的运动神经元，因此本病以牙关紧闭、阵发性痉挛、强直性痉挛为主的临床特征，主要波及的肌群包括咬肌、背棘肌、腹肌、四肢肌等。破伤风潜伏期通常为一周，古人称七日风，也有短至一天或长达数月、数年的，这就是疾病的复杂性，也是患病者的个体差异。一般来讲，潜伏期越短者，疾病越严重，预后也越差。绝大多数患者在受伤后半月内发病，据有关资料显示，也偶见患者在摘除体内存留多年的异物后出现破伤风症状，这就有点小说的味道了。破伤风这个病，人群普遍易感，就是说每个人都会感染此病，且各种类型和大小的创伤都可能被含有破伤风杆菌的土壤或污泥污染，但只有少数患者会发病。在户外活动多的温暖季节，受伤患病者更为常见。患病后无持久免疫力，故可再次感染。如此这些是破伤风的基本知识。此病最主要表现，也就是说，是人一看就知道的症状是“苦笑面容”和“角弓反张”。苦笑面容就是哭笑不得，角弓反张是头后仰脚后背，呈反“弓”形。说梁树辕得此病，大家不理解，就连医生也不理解，是说梁树辕没有苦笑不得的模样，他是哭一阵儿，笑一阵儿，从他的面部看不出苦笑掺杂的表情；人家角弓反张，他角弓正张，头几乎插到裤裆里，脚也往前伸着，像个豆芽菜似的，所以，真没见过这样的破伤风。有专家怀疑不是破伤风，但按破伤风治疗确实治疗好了。有专家说，不按破伤风治疗也会好，这就没法说了，或许就是内科疾病的特性，有些症状很难诊断清楚，糊里糊涂地治疗，糊里糊涂地治愈。这样说绝不是说医生是胡治，事实上有些疾病确实如此，去了一堆专家，在理论的指导和经验的驱使下，各说各的看法，最后未必达成一致，但疾病治疗好了，就像梁树辕这样。梁树辕这样是幸福的，比诊断很清楚，最后死了要幸运得多。

治愈后的梁树辕在家休息一阵儿，就去上班了。

梁树辕好了没有三月，梁母怀孕了，生的就是老二梁阔江，当然还有老三梁阔潮。梁阔江智力底下，很多知情人说，就是梁树辕疾病刚治愈，乱七八糟用了很多药物，这些药物都是化学药品，说是药，也是化学品，在体内还没有代谢完就要孩子，精原细胞出了故障，才致使梁阔江大脑发育不正常。有人说，净瞎扯蛋，梁阔潮和梁阔江是一锅的馍，比老二晚出来几分钟，梁阔潮怎么就那么精明呢？是啊，怎么就那么精明呢？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梁阔潮和梁阔江是双胞胎，智商的差异谁也解释不清。就是梁树辕也不知道咋弄的，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反正梁阔江也分娩出来了，也不带回炉重新发育的，有人戏谑道。

可是梁树辕的堂弟就是梁阔江喊三叔的人没有忘记这棵树上的鸟巢。三叔真正的大名叫梁三。三是他的小名，上学上了一年多就不上了，起个大名叫了一段时间，辍学后也没人喊了，时间一长，都喊三。后来打工发工资，或需要签字的时候，写“三”，感觉单调，工头或别人喊他，叫“三”，使不上劲，叫出来不好听，姓梁，自然就加个“梁”字，梁三成了他一生最响亮的名字。

堂哥得破伤风，原因是从树上摔下，被芦苇根扎破身体，破伤风杆菌侵入体内，产生毒素引起的。梁三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是鸟窝引起的，要不是鸟窝，哥也不会爬树掏鸟，不掏鸟也不会从树上摔下来，不摔下来，也不会流血，不流血，破伤风杆菌也不会进入哥体内，哥也不会得破伤风。梁三想，此时大鸟还没有孵化出雏鸟，他还上树瞅了瞅，连鸟蛋还没嬎出来，要是这样把鸟巢捣毁，自己给哥报不了仇了，用弹弓打鸟，也不知这鸟巢的主人是谁，况且也靠近不了鸟身，枝枝叶叶的树冠也不容易把鸟打下来，还是留下安居窝，最后一举端掉才是上策。

过了一个多月，这窝雏鸟奓翎毛了。乡下孩子都知道，奓翎毛的鸟最好养活，早了还在吃“奶”，体质弱，一般很难养活；晚了认生了，它闹腾，不吃不喝，成天天哭哭啼啼，即便养活了，也会远走高飞的，只有奓翎毛时期的鸟傻傻的、憨憨的，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好养活，长大之后，它认为喂养的那个人就是它的父母。

梁三上到树上，真的把这窝鸟掏了下来。这窝鸟有两只，小时候看不出是啥鸟。梁三在树上掏鸟窝时，有数十只鸟在他头顶上盘旋鸣叫，速度之疾犹如飞艇掠过敌群，鸣叫之乖戾好似恶魔掏心挖肺，其惨状不忍观看。鸟妈妈失去孩子，心中的悲愤可以从它的叫声中得知。池塘上有两只鸟一声接替一声的嘶叫，一天和一天的声音不一样，最后有滴血之音。鸟妈妈和鸟爸爸的哀鸣谁能理解？可快乐的是梁阔春。

梁三给侄子做了个比较精致的笼子，笼子不大，是在一个圆木板上加工制成的，梁阔春用小木棍挑着到处玩。不知不觉中，两只幼鸟长大了，把它们放出笼子，虽不能飞到高大的树枝上，但在地面上跑跑跳跳，一会飞到梁阔春的肩膀上，一会飞到梁阔春的头顶上，一会飞到小狗的脊背上，一会飞到花盆的果树上……惹得梁阔春咯咯笑个不止，一家人也快乐无边。

鸟不断长大，可以飞到高树上并能飞出一二里远的地方了，这时的鸟已经和梁阔春成了最好的朋友，无论飞到那里，都以梁阔春为中心。最有意思的是，这两只鸟很听梁阔春的话，它俩能听到梁阔春的话绝不是瞎说。梁阔春说让哪只鸟把枣树上的红枣叼下来，这只鸟就毫不犹豫地叼下来。还有一个绝活儿，梁阔春有个口琴，只要口琴一响，这两只鸟无论在哪，听到口琴声很快回到小梁阔春的身边。

鸟长到和父母一样大小的时候，才看出它俩的身体健康状况不太一样，一只健壮有力，一只逊了很多，从它俩飞的高度和远近就能看出来。尤其啄食东西的时候更能近距离地看清楚。要是撒一把谷物，那个肥硕的就多吃多占，那个瘦小的就吃得少，想多吃也不能，一靠近就被大哥挤怼一边去了，自己身小力薄，只能靠边站，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要是强行吃食，自己吃不着，还要挨凿栗，甚至还要掉很多毛。

到了深秋，那只硕大的鸟在院子里的树枝上和梁阔春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梁阔春吹口琴、撒谷物，也没有再见到过这只翅膀硬实的鸟儿，谁知道它飞向了何方？尽管家人和邻居纷纷表示惋惜，也无济于事。

志远体壮的自然要飞向蓝天，志远体弱者，也只能顺其自然了，无志者，体格的强弱都不能有大的作为。那只常常被大哥欺负的鸟儿，也飞出去几天，不知是对主人的不舍，还是不能自食其力，最后又回到梁阔春的身边。

自然现象是奇怪的，也是应该的，有些东西真的无法用科学来解释清楚，就像这只没有飞走的鸟后来发生的故事一样。

过了没几天，梁树辕家，也就是椅子街3号突然来了十数只鸟儿。梁树辕家的院子里有棵石榴树，石榴树很大，很多枝叶伸在院子外边。十数只鸟儿有的在石榴树上叽叽喳喳，有的在地面上蹦蹦跳跳，有的在院子上空盘旋，时而分散，时而聚集，梁家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很多鸟儿聚在一起鸣叫乱飞，一般情况下，都是遇见天敌，或看到狸猫，或看到蛇之类的动物。梁树辕在院子里看究竟，也没有发现什么稀奇的东西。梁母说，来咱家的这些鸟儿是这只鸟儿的同伴，要不把它放出来好了。

梁阔春养的这只相对瘦小的鸟儿，因为和他很熟悉了，时常不羁绊在笼子里，几乎是在院子里散养。这天梁阔春没在家，鸟在笼子里。梁树辕把这只鸟儿放出来，它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儿呆，就一翅飞到石榴树上，其它的鸟儿也都落在这棵树上。叽喳亲昵了稍顷就一起飞走了。